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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暝秋強忍著不適和陳添薪、陸琴善後幾句, 出了病房，快步轉到走廊沒人的地方坐下, 冷汗倏忽間就冒了滿頭滿背。
他緩了一會兒，把難受勁兒捱過去，抹掉細汗，摸出手機給寧逸打電話。
結果對方關機了，這很奇怪。
相處時間不長，以季暝秋的專業眼光判斷，寧逸骨子裏是個靠譜的人, 這小子以後要是有了女朋友，是能給對方爆棚安全感的。
沒個交代就跑了，大概是有突發狀況。
這讓季暝秋有點擔心。
挺晚了, 醫院冷清下來。
特護病房和急診在同一座樓。
季暝秋在燈火通明卻不見幾個人的急診大廳裏轉悠一圈，還是沒見到人，一摸身上車鑰匙還在寧逸手裏呢。
得吧，這回找不到人，他就得打車回家了。
季暝秋往停車場方向走, 好歹去看一眼寧逸是不是把車開走了。結果老遠就看見車還好好停著, 而且有個人在他車前來回溜達。
只看個頭兒和身型的剪影, 就能確定是寧逸。
“怎麽跑這兒來了，”季暝秋迎過去, “打電話也不接……”
出乎預料, 寧逸居然給嚇了個激靈，懵噔回頭, 看季暝秋兩秒：“啊……”他又看手機, “沒電了，屋裏太悶, 我來透透氣，”接著，他上車，“完事了？送你回去。”
隨著距離拉近，季暝秋發現寧逸頭發很濕，像剛劇烈運動過的暴汗，又或者是才洗過頭發……
他把人從駕駛位拽出來：“那邊兒坐著去，這是我的車，你送我？然後，你是把它開走，還是再叫車呀？”
看這魂不守舍的模樣，季暝秋不放心寧逸開車。
甭管車技多牛逼。
更甚，他看見寧逸指骨關節紅得厲害，滲著血。
“手怎麽了，頭發又怎麽回事？”季暝秋問，“一會兒不見你幹嘛去了？”
寧逸：“剛才遇見流氓，見義勇為來著。”
……
行啊，近朱者赤，胡說八道功力見長。
“去哪？”季暝秋扣上安全帶，把暖風打開，沒再追問。
剛才是寧逸開車，後視鏡被調過。
季暝秋重新調整角度。鏡子掃過後座，照見後排座椅前立著一只裝醫學影像的提袋，印字是“津昌大學第一附屬醫院”。
“嗯……”寧逸沈吟幾秒，“你家附近有家威斯汀，我去那吧。”
酒店？
季暝秋皺眉看他，沒出言調侃，問得比較含蓄：“約人了？”
寧逸也直接直接沒說話，只搖了搖頭。
“那怎麽不回家？”季暝秋開車駛出醫院道閘，心道：太不對勁了……片子拍出絕癥啦？接受不了所以拳頭砸墻，涼水沖頭？
要麽我明天找醫院熟人問問。
嘶……不過這樣窺人隱私好嗎？
他正胡思亂想，寧逸說話了：“心裏亂，想離你近一點。”
啥？
季暝秋第一反應是寧逸吃錯藥了。
三秒之後，他又想通了。
季教授自詡從事心理工作多年，身上應該是有種能讓人心安的氣場。
可這麽一來，更從側面印證寧逸的片子怕是拍出點兒毛病來。
他抽空瞄了寧逸一眼：不能真的天妒英才吧……
片子靜靜地在車後座立著。
是寧逸的腦部掃描：前額葉有不明陰影，建議進一步檢查。
寧逸早就覺得自己不對勁了，可張院長給檢查的結果沒大問題。
剛才他聽季暝秋說案子，突然靈光一閃，跑去掛急診拍片子，結果讓他的心緒像錢塘江大潮，一浪蓋過一浪地難平靜陰影的形狀，跟在仁念拍出來的不大一樣。
同是幾近正圓的陰影，這回再看，陰影邊緣變得非常規整，怎麽都不像淤血自然形成的模樣。
寧逸一下就炸了，腦子空白地跑到衛生間，怎麽都冷靜不下來。
他下意識摸出藥吞下去，待到藥起效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頭發濕了，手骨生疼，墻上一片血跡斑駁。
萬幸時間太晚，衛生間沒人看見他發瘋。
寧逸照著鏡子看自己什麽瘋癲樣子？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他自嘲：至於嗎，不是還活著麽？你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麽……
然後，他跑到停車場吹夜風，梳理事情的諸多可能性，最壞的可能性是他腦子裏也被人放了什麽東西。
家裏出事的時候他太小了，不懂得父親的專業和研究方向，前幾年隨著部分記憶恢覆，他去暗查，發現閱川的痕跡被抹除得很幹凈。費盡力氣，才隱約知道，父親當年在做的情緒治療課題，已經到了臨床實驗階段。
寧逸近來確實有難以控制情緒的時候，張院長說，這是他車禍導致腦內淤血的後遺癥。
可如果不是呢……
誰們家淤血能淤得跟個鋼板兒似的規整？
有一天他會不會也變得像高自若一樣？
捕風捉影的想法讓寧逸心亂如麻。
這一刻，他想逃避。舊案真相、血海深仇、甚至他的身體，他通通不想理了。他不負責任地想，如果能許願，他希望和季暝秋被困到荒島上去，沒有橋、沒有船，沒有其他人。
再也不回來人世間，在只屬於他們兩個人世外桃源待一輩子……
寧逸自顧自地又亂了一會兒，突然意識到季暝秋一直沒再說話，看人，見對方表情很古怪。
他反思自己剛才說的話
季暝秋不知道他是閱川劫後餘生的兒子，更不知道他的羈絆深重，那句“想離你近一點”，在季暝秋聽來，八成很詭異，再配合著他說要去住酒店的操作，茶裏茶氣的……
寧逸翻了自己一個大白眼，非常害怕把季暝秋嚇跑了。
“啊……咳咳……”寧少爺戰術咳嗽，“我這麽晚回家，要被管家打小報告的，我媽會刨根問底，奪命連環call，索性手機沒電，清靜清靜。”
寧少爺向來的胡作非為，這說辭鬼才信呢。
好在季暝秋正在職業病泛濫：“住什麽賓館，想離我近就上我家湊合一夜去，我是不知道你怎麽了，但你這副模樣扔你去住酒店，我有點不仁義。”
“行！”寧逸斬釘截鐵。
季暝秋：……你不客氣兩句麽？
他本來還想說“不強求，別為難，你要是想安靜我就送你去威斯汀”之類的話，不及出口，就不用說了。
幾乎同時，他掃見寧逸臉上漾出點笑。
季教授繼續瞎分析：難道是我跟他某個重要的人有什麽連帶投射，讓他移情了？
別說，某種程度而言，挺精準的。
車子在地庫的固定車位停好。
二人鎖車上樓，剛出壹拾陸層電梯，就聽見對門鄰居熱鬧得很。
但不歡快。
有個女人在哭，伴隨著男人的大聲說話。
寧逸兩步過去，做賊似的把耳朵貼在人家房門上聽，也不知道他聽見了什麽，突然開始拍門，拍得很急。
屋裏的人被驚動了，沈寂下來。
寧逸繼續拍門。
終於，寧逸的鍥而不舍把門拍開了。
開門的是個女人，素面朝天，頭發散亂，那雙眼睛看就剛哭過，鼻尖也染著紅。
她透過門縫先看見寧逸的帥臉，再越過寧逸肩膀，看到季暝秋。
女人嘴角擠出點笑意：“季教授有什麽事嗎？”她說著，把門敞大。
“你還好嗎，”季暝秋壓低聲音，走近幾步，語速很快地問，“雖然但是，需不需要報警？”
女人楞了楞，隨即明白季暝秋的意思，擺手：“不用不用，不是您想的那樣，”她擼起雙手袖子，露出手臂，別說什麽防禦傷痕了，連半個紅印子都沒有，“沒事，剛才是電視聲音太吵了，我以為房間隔音好，影響不到鄰居，是我們擾民了，對不起。”
寧逸還想說什麽，被季暝秋拎著衣服拽開：“沒事就好，是我們多事了。”
女人看季暝秋開門把寧逸扔進屋。對門兒好鄰居又相視一笑，各自關門。
俗話說得好，天王老子管天管地，管不著兩口子打架，拉屎放屁。
話糙理不糙，至理名言。
退一萬步，就算她真被家暴，她現在腦子裏有門栓，自己不願意站出來，事情不鬧大，誰都沒法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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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回生二回熟，寧逸進門熟稔得很了，換上拖鞋：“我還是覺得不對勁，剛才那聲音不像是電視。”
季暝秋想了想：“我倒是覺得不像家暴。你趴門邊聽見什麽了？”
“聽不清，就是覺得不大對，”寧逸又問，“那兩口子幹什麽的，住這小區，經濟能力應該可以吧？”
季暝秋進門洗手，先拿出醫藥箱遞給寧逸手上的傷，自己整整。
然後他又翻箱倒櫃，折騰出新的洗漱用具，回答說：“男的……好像自己做生意，醫藥業，女主人是鄰區重點小學的老師，倆人有個剛上小學的兒子，大概今天沒在家。我前幾天看見他們和房產中介接觸，不知這房子是不是要有變動。”
話說到這，季暝秋手機響了，是，發信人是對門女鄰居。
“怎麽了？”寧逸見他表情有異。
“賈老師說請我得空時，去她家一趟，有事請教。”
“哦，”寧逸沒再說什麽，但看表情擺明了是：你看，我就說這裏面有事兒。
他給傷口消毒，給手機充電，在廳裏坐了片刻，起身：“車再借我用用唄，我去前面羅森買點東西。”
季暝秋見他正常了，把車鑰匙和門鑰匙一起扔給他：“自便。”說完，進衛生間洗漱，真的不管寧逸了。
人與人之間維持著彼此覺得安全的邊界，關系才能平衡穩定。
他洗完澡，在客廳漫無目的地看電視，片刻就困得眼皮打架。回屋睡覺關燈之前，給寧逸發了條信息：先睡了，回來隨意，換的衣服在你屋床上。
寧逸秒回：晚安，好夢，我一會兒就回。
我問你什麽時候回了麽？
季暝秋腹誹，之後覺得自己也是矯情你給人家發信息，難道不是因為關心嗎？
……
不是，是室友之間的基本禮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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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，寧逸其實已經回到小區口了，他又把車停在街邊，視線透過樓群，正好看見季暝秋家的窗子。
他信息回過去不久，屋裏燈光變暗了。
寧逸拿出CT片，借著車燈光拍照，然後把片子扔進垃圾桶。
又等了半小時，估摸季暝秋該睡熟了，他才輕車熟路地把車停回地庫，上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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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果對方關機了，這很奇怪。
相處時間不長，以季暝秋的專業眼光判斷，寧逸骨子裏是個靠譜的人, 這小子以後要是有了女朋友，是能給對方爆棚安全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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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距離拉近，季暝秋發現寧逸頭發很濕，像剛劇烈運動過的暴汗，又或者是才洗過頭發……
他把人從駕駛位拽出來：“那邊兒坐著去，這是我的車，你送我？然後，你是把它開走，還是再叫車呀？”
看這魂不守舍的模樣，季暝秋不放心寧逸開車。
甭管車技多牛逼。
更甚，他看見寧逸指骨關節紅得厲害，滲著血。
“手怎麽了，頭發又怎麽回事？”季暝秋問，“一會兒不見你幹嘛去了？”
寧逸：“剛才遇見流氓，見義勇為來著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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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去哪？”季暝秋扣上安全帶，把暖風打開，沒再追問。
剛才是寧逸開車，後視鏡被調過。
季暝秋重新調整角度。鏡子掃過後座，照見後排座椅前立著一只裝醫學影像的提袋，印字是“津昌大學第一附屬醫院”。
“嗯……”寧逸沈吟幾秒，“你家附近有家威斯汀，我去那吧。”
酒店？
季暝秋皺眉看他，沒出言調侃，問得比較含蓄：“約人了？”
寧逸也直接直接沒說話，只搖了搖頭。
“那怎麽不回家？”季暝秋開車駛出醫院道閘，心道：太不對勁了……片子拍出絕癥啦？接受不了所以拳頭砸墻，涼水沖頭？
要麽我明天找醫院熟人問問。
嘶……不過這樣窺人隱私好嗎？
他正胡思亂想，寧逸說話了：“心裏亂，想離你近一點。”
啥？
季暝秋第一反應是寧逸吃錯藥了。
三秒之後，他又想通了。
季教授自詡從事心理工作多年，身上應該是有種能讓人心安的氣場。
可這麽一來，更從側面印證寧逸的片子怕是拍出點兒毛病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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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早就覺得自己不對勁了，可張院長給檢查的結果沒大問題。
剛才他聽季暝秋說案子，突然靈光一閃，跑去掛急診拍片子，結果讓他的心緒像錢塘江大潮，一浪蓋過一浪地難平靜陰影的形狀，跟在仁念拍出來的不大一樣。
同是幾近正圓的陰影，這回再看，陰影邊緣變得非常規整，怎麽都不像淤血自然形成的模樣。
寧逸一下就炸了，腦子空白地跑到衛生間，怎麽都冷靜不下來。
他下意識摸出藥吞下去，待到藥起效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頭發濕了，手骨生疼，墻上一片血跡斑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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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自顧自地又亂了一會兒，突然意識到季暝秋一直沒再說話，看人，見對方表情很古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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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暝秋不知道他是閱川劫後餘生的兒子，更不知道他的羈絆深重，那句“想離你近一點”，在季暝秋聽來，八成很詭異，再配合著他說要去住酒店的操作，茶裏茶氣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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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……咳咳……”寧少爺戰術咳嗽，“我這麽晚回家，要被管家打小報告的，我媽會刨根問底，奪命連環call，索性手機沒電，清靜清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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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季暝秋正在職業病泛濫：“住什麽賓館，想離我近就上我家湊合一夜去，我是不知道你怎麽了，但你這副模樣扔你去住酒店，我有點不仁義。”
“行！”寧逸斬釘截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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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乎同時，他掃見寧逸臉上漾出點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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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說，某種程度而言，挺精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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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門的是個女人，素面朝天，頭發散亂，那雙眼睛看就剛哭過，鼻尖也染著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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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還想說什麽，被季暝秋拎著衣服拽開：“沒事就好，是我們多事了。”
女人看季暝秋開門把寧逸扔進屋。對門兒好鄰居又相視一笑，各自關門。
俗話說得好，天王老子管天管地，管不著兩口子打架，拉屎放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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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一萬步，就算她真被家暴，她現在腦子裏有門栓，自己不願意站出來，事情不鬧大，誰都沒法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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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暝秋想了想：“我倒是覺得不像家暴。你趴門邊聽見什麽了？”
“聽不清，就是覺得不大對，”寧逸又問，“那兩口子幹什麽的，住這小區，經濟能力應該可以吧？”
季暝秋進門洗手，先拿出醫藥箱遞給寧逸手上的傷，自己整整。
然後他又翻箱倒櫃，折騰出新的洗漱用具，回答說：“男的……好像自己做生意，醫藥業，女主人是鄰區重點小學的老師，倆人有個剛上小學的兒子，大概今天沒在家。我前幾天看見他們和房產中介接觸，不知這房子是不是要有變動。”
話說到這，季暝秋手機響了，是，發信人是對門女鄰居。
“怎麽了？”寧逸見他表情有異。
“賈老師說請我得空時，去她家一趟，有事請教。”
“哦，”寧逸沒再說什麽，但看表情擺明了是：你看，我就說這裏面有事兒。
他給傷口消毒，給手機充電，在廳裏坐了片刻，起身：“車再借我用用唄，我去前面羅森買點東西。”
季暝秋見他正常了，把車鑰匙和門鑰匙一起扔給他：“自便。”說完，進衛生間洗漱，真的不管寧逸了。
人與人之間維持著彼此覺得安全的邊界，關系才能平衡穩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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